老道班里的童年

本文选自《中国公路》杂志2023年第9期
文/魏明

他的童年基本是在老道班里度过的。

这座老道班地处一个闭塞小山村的山坳，山村里有两个生产队，六七百口人。20世纪80年代初，老道班由柏油铺成的小院子是当地十分气派的建筑。平时，村里人只要忙完农活儿，就会三三两两地来到道班，打篮球或是观看村中唯一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，这里离最近的城市——铜城还有15公里。

▲老道班的生活。李天仁 摄

他是在4个月大的时候，和父母一起来到这里的。来时坐一趟从甘肃兰州出发的绿皮慢车，途中他沉沉睡去，父母一再掀开包被探看，待确定他一切正常方才放心。长大后，他心中常常责怪父母，明明在兰州有房子，为什么要一直待在这个老道班，而且，一待就是18年。其实，何止是他的父亲，在那个年代，父亲的那些同事大多与家人分居两地。浙江的于叔叔、安徽的刘叔叔、上海的陆叔叔......算起来，这个小小的道班竟然有来自十几个不同省份的人，这些天南地北的养路工一起工作、学习、生活，小小的道班里，常常充满着欢声笑语，虽物资匮乏，却不乏温暖的人情味儿。

当年，母亲常一手领着他，一手提着鸡蛋篮沿街贩卖，饿了就花两角三分钱，点一碗拉面。他常常吃不够，等到吃饱了才罢手。这时，母亲会掏出半个馒头，就着他吃剩的面，喝碗里的汤。好多年后，他也有了自己的孩子，在他眼里，这个小女孩什么都好。有一次，他领着孩子上街吃饭，点两碗太多，点一碗又少，犹豫片刻后，他还是点了一碗，直到他的宝贝娃娃吃饱后才开始吃。那一刻，他理解了母亲当年的心情。恍惚间，仿佛又回到了30年前，母亲带着他离开老道班卖鸡蛋、吃拉面的那个下午。

在老道班里，他有两个很要好的童年玩伴儿，他们经常在老道班的后院过家家、捉迷藏。再后来，到了上学的年龄，他去了当地山村的小学校，那所小学校只有几间教室，冬冷夏热、处处透风。一共5个年级，每个年级一个班，一个班里10人左右。放学后，他就在老道班里和同学们一起做作业，一起玩耍。如今再聚会，他和当年的同学们都很想念那里的代课老师，尽管4位老师里有3位是民办教师，但老师十分认真，对他们的要求也十分严格。如今想来，在那个年代，老师们倾尽所能的教导，对孩子们此后的人生道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
▲老道班的生活。李天仁 摄

童年的他向往热闹、繁华，总是希望逃离这个老道班。于是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成了他心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愿望。后来，他真的搬离了这里，去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城市，父母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书，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。然而，他却开始怀念童年时生活过的老道班，有时甚至想回到老道班再住上几晚。有一次，他真的回去了，可院中的荒草早已没膝，看着大门上锈蚀的锁，他怅然若失......

在后来的人生旅途中，他去过了很多地方，也做出了很多选择，每当质疑自己明明可以更安逸，为什么非要那么辛苦的时候，他都会想起那个章年时候生活过的老道班，还有那个年代的养路人。现在再辛苦能有那时的养路人辛苦吗？ 扪心自问之后，他总会获得继续前行的动力。